飛鳥斜掠而過。后園的上空撒滿了金黃。
暮年的外婆就這樣靜坐在那張和她一樣老的藤椅上。褐色的一層皮松松弛弛的包著她的
手,包著寫滿了坎坷一生的臉。夕陽慷慨的把最后的燦爛撒在后園。外婆靠著滕椅盍住
眼簾。我的心怦然一動,迅速的支起畫架抽出一張熟宣。
宣紙上的素描是我不知道畫過多少次的外婆。以往的我總是刻意尋找背景,幫助外婆擺
姿勢,可是我的模特每次都會睡著。
這次,畫上的老人安詳的合著眼睛,久一看,居然畫的十分神似。撫摩著外婆那曾經給
了我多少溫暖的手,一種熟稔的感覺在心底彌漫。是了,多少個這樣的黃昏,我坐在外
婆的身邊聽她絮絮叨叨的給我講她們趙家的歷史,給我講趙大貢、趙二貢是怎樣的發家
,講未出閣時候的她在家里是怎樣的養尊處優……外婆的晚年是無限孤獨的,兒孫們只
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相聚,而平時,她上午坐在向陽的門前數過去往來的汽車,下午
在后園曬太陽。回憶,成了外婆打發時光的最好方式。
《梁祝》的故事是從外婆那里聽來的。外婆一次次的講,講到英臺哭墳的那一段外婆總
是傷心的不得了,仿佛在講她的故事,而當我真正問起她的故事時,外婆的眼睛在笑,
而嘴上卻是守口如瓶。對于一個老人來說,守著一份真摯的感情秘密是一件多么值得回
味的事情。多年以前,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總是在外婆的故事里睡去和醒來,那種似
真似假似夢似幻的感覺仍然在多年以后讓我有種真實的感悟,讓我多少次沉浸在古老而
浪漫的故事里久久不愿醒來。我已經不再是孩子,不再和兒時一樣在臨睡之前纏著外婆
講故事。外婆也老了,歲月是個無情的雕刻家,他總是在外婆的額頭雕出深深淺淺的溝
壑,她的臉上長滿了老人斑,多病的身體也使她的臉呈現一種蠟黃的色澤。
夕陽下的外婆是那么的安詳,于是整個后園也因這份安詳而靜謐了起來。我的手依然和
小時侯那樣貼在外婆的手上,粉紅色的掌心貼著蠟黃的手背,我驚嘆著歲月怎么能夠如
此的冷酷,居然可以塑造出如此的對比。我靜靜的,生怕打擾了后園的這份靜謐,生怕
驚動了這份安詳。
我突然在想,幾十年以后,我或許也會靠著夕陽,也會牽著我的孩子的手,告訴他我和
我外婆的故事,給他講后園的黃昏,和那個黃昏的后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