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賦桂

各位專家學者：
　　今天你們腳下踩著的土地是祖國內陸的心臟地帶——秦巴山間的竹山縣。映入你們眼簾的是貧困、落后、閉塞的邊窮山區正在發生歷史性變革的景象。一條不算宏大的河流從華中屋脊奔流向北。這一切普通而平凡，然而當你用心貼近這片土地諦聽它深沉強勁的脈搏時，當你拾起遺落在浩繁史冊和大山皺褶中的歷史文化殘片時，透過滾滾時空之塵，你一定能夠感應到百萬斯年在這塊土地上演過的歷史活劇是多么的鏗鏘豪壯、曲折多變、精采紛呈。更重要的是，你不難發現，堵河流域人文發生發展史關連著中華民族的根本，并成為中華民族人文史的一個縮影。
　　作為扎根本土二十年從事田野考察和文字收集的一名地方文化工作者，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各位這樣一個結論：堵河地域文化是人類文明的底片、華夏文明的芯片、湖北文化的名片。
　　如果不是以機械唯物主義態度看待中國古代神話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從原始人類那高度簡約的語言、那極富象征手法的境象、那充滿深遠哲思的寓意中解讀出人類童年時代極具活力與智慧的創世紀真實歷史的生動情節。洪荒遠古，伏羲女媧摶土造人、煉石補天以及畫八卦、制婚姻、作笙簧這些故事僅僅是幼稚可笑、荒誕不經的神話嗎？我感到遺憾的是今天華夏同胞為什么提到祖先時只能認同為“炎黃子孫”？為什么不能上溯到初祖伏羲女媧那里？炎黃二帝只能代表重要的兩支部族啊，還有蚩尤呢？我們難道可以篾視羲媧二始祖造人、補天、畫卦、作笙、定婚這些開天辟地奠定人文之基的偉業嗎？
　　眾所周知，羲媧二皇是我們華夏民族的真正的“根”啊！如果以神話傳說非正史而否定之，那炎黃二帝不也都是傳說人物嗎？集古代漢語之大成的《康熙字典》是這樣解釋女媧的“媧”字的：“《說文》：古神圣女，化萬物者也。又女媧始制笙簧。《史記·五帝記》：女媧煉五色石補天。又女媧山在鄖陽竹山縣西，相傳煉石補天處。”當代神話學泰斗袁珂編寫的《中國神話傳說詞典》引用五代蜀杜光庭《錄異記》卷八釋“伏羲女媧”詞條：“房州上庸縣，有伏羲女媧廟，云是摶土為人民之所，古跡在焉。”古代有關造人、補天之地記載頗有歧義，至今猶有十多個縣爭為女媧故里，然多為地方志書及地方民間傳說附會私自“注冊”，唯竹山為正史名家著作多所引證，最詳細的莫過于專門研究神秘文化史的明代徐道的《神仙全傳》，饒有意味的是徐道認為：上庸國名來源于煉石補天神話典故，因積薪于山頂燒煉五色石，以火與石的陽剛熱氣沖散天空積雨云團，致使山頂夷為平地，“其上平地故曰上庸”。今天，各位看著女媧山的平坦頂部，頭腦中也許會映現當年那集巫術與科學原理于一體的祭天補天儀式是多么的熱烈與宏大。
　　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女媧神話學權威學者北師大楊利慧博士和她的同事以及各位學者，這是一個很好的求教受教機會，不妨班門弄斧、拋磚引玉。對于創世神話的簡約文字記載的理解不盡相同，我有自己的感悟與解讀，那就是：“摶土”表示開懇利用土地謀生存，“造人”即羲媧致力于人類自身的生產繁衍來擴大人口，“煉石”是制造石器和利用金石煉制工具，“補天”是用人的心靈念力與能力改善彌補天道自然之不足，“畫卦”是發現和確立自然與人類社會的根本法則，“定婚”是確立社會秩序與家庭基本生活單位，“制笙簧”是以文化藝術審美來化育升華民眾精神品格。這就是一部完整完美的中華民族的“創世紀史詩”，比西方的《圣經》更加具有歷史可能性和豐富意味的漢民族古典神話實在不能以達爾文輩簡單片面的“進化論”來詮釋！根據秦巴山區堵河流域地理、氣候諸條件完全可以推測這一系列偉大創舉的活動舞臺就在今日我們所在的竹山縣境內及周圍。同一地區，考古專家發現了300萬年前的“鄖縣猿人”頭骨，10萬至6萬年間的“鄖西晚期智人”牙齒，而以霍山坡、黃土凸等為代表的堵河流域的石器、新石器遺址的發現表明這里確為“人類的襁褓”，由堵河到漢水，幾百萬年間站起來走出來的是世界最古老龐大的民族，它的名稱叫做“漢”，漢水就是它的“搖籃”。
　　堵水無聲漢江悠悠，矗立在竹山西部為竹山群山之祖的“圣母山”可以為當年揭開中華文明序幕的那一段活史作證。
　　各位同仁，我向大家介紹一位可敬的長者，他就是年屆八十的華中科技大學張良皋教授。這位“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著名建筑學家在實地巡行古上庸版圖一周后，獲得一系列學術發現與感悟，他把余生的研究方向轉移到破譯上庸古文明之謎上來。不到半年，記載著他諸多全新的革命性創見的巨著《巴史別觀》誕生了！他向學術界發布一個石破天驚的信號：“庸國是中國的龐培，但不是被火山所掩埋，而是被歷史的迷霧所遮蓋。”他告訴我：“庸國與三星堆文化一樣被史學界低估了。先秦時代許多文化之謎包括四靈、十干、五行、八卦及楚文化都與庸國息息相關。它是被冰川掩埋了的新大陸！”
　　拼接起史冊中有關上庸的“殘片”“只語”，我們可以勾畫出庸國這樣一副肖像：它的疆域北依秦嶺、南抵長江、東接荊山、西通巴蜀，縱橫八荒，我武維揚；它的子民是羲媧二皇的長子部落；它的地位是秦嶺以南的群蠻領袖、討伐商紂王的軍事勁旅；它是最早最熟練掌握青銅鑄煉技術、城市建筑技術和八卦系統思想的當時先進生產力和先進文化的代表；它向北方的商周“河洛文化圈”輸送了最博大精深而又體系嚴密的四靈、五行、十干、八卦的哲學與技術，又向南方楚國“江漢文化圈”注入巫術與青銅器等文化精髓。使得北方史官文化與南方巫官文化一源分二流，衍生出儒、道兩家思想體系，架構為中華文化大系的兩條     主脈。兩大文化派系共同圍繞的核心理念仍然是源自這里的“中庸和合思想”。
　　上庸文化派流出南北二流，相反相成，如同太極陰陽魚的運化，這就是“無極”生太極，無極而無為。秦統一中國后，上庸由國變郡，以天然的山水森林屏障掩護成為南北方“異端人士”的“避秦之所”。上庸郡境內的武陵河上游有個大峽谷，峽谷中有一隱秘的開闊地帶與世隔絕，到了晉代太原年間，武陵縣（今竹山竹溪南部）漁人偶然闖入其中，發現了五百年前“避秦”的一群人過著怡然自樂與老莊理想的“小國寡民”相吻合的生活。同時代的陶淵明聽說這件事，便寫成了著名的《桃花源記》。這一段的竹山歷史是“逸民”書寫的“世外桃源史”，避世的逸人高士選擇這里的不僅是山水之幽美寧靜隱秘，更在于這里本是古代大巫治所，上庸郡有“巫中縣”、“北巫縣”，旁有巫山、巫溪，巫文化是隱士們最佳的溫床。后來，張氏祖孫在漢中創立道教與之不無關系。
　　各位專家，在張良皋、明安生二教授和我本人的探索下發現了“武陵真源”在今官渡鎮武陵河武陵峽即桃源村境內，與陶潛所記完全相符。縣里已列入風景旅游區，我個人為了更好的保護其原生態已經與當地政府簽定合同買下了經營使用權。明年這個時候，我邀請諸位親臨武陵真源去體認世外桃源的別樣的風情風興風俗風神。也請求各位為這片“東方人的伊甸園”、人間最后一片“凈土”的保護與合理利用獻出錦囊妙計。
　　當人類由“青銅時代”跨入“黑鐵時代”，唐宋元明清人類不同標識的利益集團爭斗愈加激烈，戎馬的鐵蹄敲碎了桃花源人的美夢。堵河流域變成黑白道人的角斗場。《竹山縣志》以一半的篇幅羅列著竹山歷代陣亡的官兵名單，慘死的匪民則不計其數。張獻忠、劉千斤、王聰兒……這些令人恐怖透著殺氣血腥的名字，我不知該如何評說。到明成化七年，湖廣大移民，竹山安置移民二十余萬。本土的庸人、巴人、桃花源中的秦人早在魏晉南北朝開始就陸續逃到湘西，另立武陵郡和大庸縣，是為“下庸”，于是“武陵水”、“桃花源”搬了家，落戶到湘西更大的山林里。北武陵被歷史風沙掩埋，南武陵逐漸名聲大振，終至1982年黃永玉將張家界命名為“武陵源”。
　　竹山地域文化這個時期已經是枝折花殘，上庸古國雄風不再。異域文化隨移民而入主本土，開始交融與振蕩。到二十世紀初終于孕育出兩個剛烈深沉的人物，辛亥首義元勛張振武與勞工大律師施洋，他們以敢為天下先的古庸精神大鬧武昌這九省通衢的大都會，名載民主革命史冊。
　　1949以后，堵河地域文化被政治運動壓抑而潛入地下形成暗流，直到改革開放后始現生機，枯木逢春，綻放出“十星級創建”這個全國精神文明品牌之花。文藝隊伍、民間文化開始復蘇。有了官渡這個全國民間藝術之鄉·故事鎮，經過黨政及文化戰線有識之士的倡導與艱辛努力，民俗文化的發掘、整理、弘揚工作出現良好開端。
　　綜上所述，在堵河流域文化河床中疊加著五個層面的文化遺存，表層是當代社會主義精神文明以竹山十星級農戶文明創建為標志，在全國推廣。雖不乏功利主義和政治色彩，但也體現上庸古文化創新和諧民本的精神。第二層是封建時代移民文化，是“桃花源”與“古戰場”的交響曲，古巫浪漫、飄逸、自由和狂放的精神洋溢其中。第三層是桃花源的隱逸文化變奏曲，是道教的搖籃。第四層是上庸古文明，充滿大氣與精密，剛柔相濟，巫史并存，龍飛鳳舞，是堵河文化的鼎盛期。第五層是伏羲女媧創世神話，寓示著天人和諧、創造創新、濟世救民的偉大精神。
　　統而論之，堵河地域文化的根本是伏羲女媧摶土、造人、煉石、補天、畫卦、定婚、制樂，這也是中華文化這顆參天大樹的主根。上庸古國文明是其主干，武陵源理想主義是其絢麗的奇葩，移民文化是其枝葉，當代政治性文化是其中的一枚果實。更多的花朵則綻放在漢江南北中華大地上，經與各地本土文化移植嫁接后碩果累累。
　　如果說竹山是民俗文化的富礦帶，那么有三大寶庫值得深入發掘，第一是造人補天神話，第二是上庸古國文明，第三是武陵真源桃花源。其價值與意義不可估量。振葉尋根，認識竹山真面目；觀瀾索源，相逢女媧補天處。同仁們，當清澈甘甜的堵河水通過南北水調工程滋潤北中國干涸的原野時，不要忘了，這是來自圣母山的人類之母涓涓的乳汁啊！
　　幾年前，我看到國畫大師吳冠中的一幅畫叫做《根》，使我想想曾經流行的一首歌名字叫作《留住我們的根》，那首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