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　玲

　　
　　許是窮門小戶的思想作怪，對于吃請，感覺總是惶惶然，非常不安，沒一點兒吃過大魚大肉喝過葡萄小酒的紅光滿面和傲然自得，相反，有的只是自卑和難受。
　　曾吃過同學之情，為一位德高望重的教師接風。往日的同學個個氣度不凡，均是有錢單位的得意人士，他們高談闊論，仰天大笑，意氣風發。點的菜是雞鴨蝦怪肉，牛羊魚鱉湯，豐盛得近乎奢侈。有人大聲表態，下次聚餐的事非他莫屬。這一來，別人不干了，爭著要做東。老師幸福地笑著，一臉慈祥。我很難過，下次最該做東的是我，讀書時老師給我的關心和照顧比誰都多。可我張不開口，我做得起的只是家常菜，喝得起的也只是普通酒。其實，縱然我捧給老師的只是一杯白開水，老師也會明白我的心，可我放不開，我老是想起那次闊綽的宴請。
　　曾吃過陌生人之請。是熟人極力相邀，說受人之托，非去不可，且去的都是同事。進了包廂，才發現自己與二三同事不過是幾只丑小鴨而已，隔壁房內笑語喧嘩眉飛色舞的全是本地女流中精英一族。做東的很陌生，沒人介紹，很淡淡地點頭。同事們隨遇而安，自己找樂。我則靜看窗外風景，十分懷念家里的粗菜淡飯。
　　我聽到門外簡短的對話。
　　“一席恐怕坐不下。”有人為難地說。
　　“那就兩席吧。”一個不快的聲音。
　　“只備了一席菜。”
　　“那就等吧，讓餐廳那邊利索點兒。”
　　我更覺得自己多余，稀里糊涂跑來吃請，原來并不在主人的被請之列。再精美的飯菜，恐怕也難以下咽。
　　曾吃過某單位之請。豪華的包廂，寬大的餐桌，精美的晚宴。主人熱情，客人盡興。既有酒店的氛圍，又有居家的隨意。很熟的一群人，很投機的談吐，以至于并沒沾酒的我仿佛也有了些醉意。值得一提的倒是同席有位先生熱情而敬業，此后凡是有件傳閱，必是日日詢問，有時忙得兩腳生風。忽有人喊“電話”，一路小跑去接，是彬彬有禮的男中音，然后是一番解釋一番廢話。其實別人只是敬業，我則不然，總是莫名其妙地想起請吃之事，客客氣氣地接完電話之后總是火冒三丈，我對自己很不滿意。“吃人的嘴短”，一點兒不假。
　　曾與領導同席，酒不能喝，話不敢說。本來不拘小節，都得裝出一臉斯文，挾菜做纖秀狀，吃飯扮文雅態，木木的像個小丑。
　　同事曾憤怒地講過一個好笑的故事。某人有事來找，他正忙得不可開交，解釋之后請求輕緩。來者一臉陪笑，出言不凡：“我們領導說了，晚上請你吃飯。”同事氣得兩眼血紅，矢口大叫：“你這是什么話？難道辦事必得請吃？不請吃就不辦事？”來者駭然，一時不知同事何故如此激動，也許這是她在別處不曾見過的。
　　我很欣賞這位同事對請吃的態度，居然敢對請他吃飯的人發脾氣，有幾人如斯？至于我嘛，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出息。偶爾的請吃，既無勇氣拒絕，感覺又不佳——這注定了一輩子卑微得只配小鍋小灶和蘿卜青菜。